第二百一十九章 百鸟

一辆被士兵层层护卫的马车，在夜色如墨的笼罩下缓缓前行，车轮碾过青石板，那“咕噜咕噜”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清晰回荡，仿佛敲打着夜的鼓膜。

张博靠在柔软的软垫上，双眼微闭，看似闲适，手指却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，脑海中不断回放方才宴席上的种种画面。

“将军！那张角分明是在装腔作势！”副将孙仲终于按捺不住满心的愤懑，猛地一拳砸在车厢壁上，这一拳力道极猛，震得车窗上的铜铃叮当作响，仿佛也在宣泄着他心中的怒火：

“什么‘苍天已死，黄天当立’，不过是些蛊惑人心的鬼话罢了！要不是他们黄巾军突然起事，这率先起义之人、统领各路义军的盟主之位，本该稳稳是将军您的啊！想我们平日里厉兵秣马，积攒实力，却被这张角抢了先机！”孙仲满脸通红，额头上青筋暴起，拳头紧握得指节都泛出了白。

张博缓缓睁开眼睛，那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，仿佛黑暗中的利刃，却又很快隐去，恢复了往日的深沉。“孙仲，慎言。”他声音低沉而有力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犹如洪钟般在车厢内回荡：“如今咱们输了先机，局势复杂，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。我们身处这风云变幻的乱世，一言一行都需谨慎。”

孙仲依旧涨红着脸，胸膛剧烈起伏着，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：“属下只是实在替将军不值啊！那赵弘、之流，往日里见了将军，哪个不是点头哈腰，恭敬有加？可今日呢，却都像丢了魂儿似的，围着张角转来转去，活脱脱一群见了蜜的苍蝇，真让人看不惯！真是气煞我也！”孙仲越说越激动，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那些人理论一番。

马车缓缓转过一个弯，清冷的月光透过车窗，恰到好处地洒在张博半边脸上，勾勒出他那棱角分明的坚毅轮廓。他伸手轻轻掀开窗帘一角，目光望向远处郡守府的方向，那里灯火通明，人影绰绰，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狂欢，与这清冷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
“孙仲，你觉得张角此人如何？”张博突然问道，声音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，仿佛只是在随意闲聊一般。

孙仲一愣，没想到将军会突然有此一问，随即皱起眉头，陷入了思索。过了片刻，他缓缓开口道：“此人……表面上看起来谦和有礼，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，可实际上城府极深。今日宴席上，属下一直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。当将军您对他提出质疑时，换做旁人，恐怕早就沉不住气，暴跳如雷了。可他呢，竟然面不改色，神色镇定自若，反倒巧妙地借赵弘之口化解了尴尬的局面。这份定力，绝非一般人所能拥有的，着实令人忌惮。”孙仲一边说着，一边轻轻摇头，眼中透露出一丝忧虑。

张博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：“还有呢？”那微笑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，让人捉摸不透。

“还有……”孙仲挠了挠头，努力回忆着宴席上的细节，“他对各路义军首领礼遇有加，那热情劲儿，就好像真把大家当成了一家人似的。不管是谁，只要有求于他，他都尽力帮忙解决。他还时不时地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，把那些人哄得团团转，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力。您瞧，今天宴席上，大家对他那是言听计从，仿佛他就是天生的领袖。”孙仲说着，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嫉妒。

“不错。”张博轻轻点头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：“你观察得很仔细。张角此人，确实不简单。他绝非泛泛之辈，能在短短半月内连克十七县一郡，绝非偶然。今日一见，此人确有枭雄之姿，不容小觑。”张博的声音依旧平静，但话语中却透露出对张角的高度认可。

孙仲瞪大了眼睛，满脸的难以置信：“将军竟如此评价他？在属下看来，他不过是个运气好的草莽之徒罢了，哪有将军您这般的雄才大略！”孙仲对张博的评价显然有些不服气，在他心中，自家将军才是这乱世中当之无愧的霸主。

张博目光深邃，仿佛能穿透黑暗，洞察一切：“我观他言谈举止，虽出身草莽，却气度不凡。面对质疑不怒自威，处理纷争游刃有余，尽显王者风范。更重要的是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故意卖了个关子，目光紧紧盯着孙仲，仿佛要将他看穿：“他懂得隐忍。”

“隐忍？”孙仲一脸疑惑，显然不太理解张博所说的“隐忍”二字的含义。在他看来，在这乱世之中，就应该勇猛无畏，勇往直前，哪有什么隐忍的道理。

“正是。”张博手指轻叩窗棂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仿佛在为自己的话语打着节拍：

“黄巾军虽然如今声势浩大，一路攻城略地，看似风光无限，但实际上根基浅薄。与我们相比，他们在兵力、粮草、装备等方面，实则相差甚远。我们暗地里养精蓄锐，精兵良足，实力不容小觑。今日我故意在宴席上挑衅他，本以为他会借此机会立威，展现他的霸气。可没想到，他竟然选择了退让。这可不是软弱，而是经过深思熟虑、权衡利弊后的明智之举。一个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忍的人，往往比一味逞强的人更可怕。因为他能克制自己的情绪，为了长远的目标而暂时放下眼前的利益，这种人，才是真正的劲敌。”张博缓缓说道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。

孙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似乎明白了张博的意思，但随即又不甘心地问：“那将军，我们就这样……屈居人下？眼睁睁地看着张角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，统领各路义军？这口气，属下实在咽不下去啊！”孙仲紧握着拳头，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脸上写满了不甘。

张博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，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自信，几分狡黠：“屈居人下？不，孙仲，这只是暂时的。张角虽有过人之处，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。这个弱点，终将成为他走向覆灭的导火索。”张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仿佛已经看到了张角失败的结局。

“什么弱点？”孙仲急切地凑近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，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，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。

“他的理想。”张博声音低沉，如同耳语，仿佛生怕被旁人听见：“他真相信什么‘太平之道’，什么‘无贵无贱’。这种天真的想法，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中，注定无法实现。在这乱世之中，唯有强者才能生存，唯有建立严格的等级秩序，才能统御百万之众；唯有明确赏罚制度，才能激励将士奋勇杀敌，为己所用。张角的理想看似美好，如同梦幻泡影，实则如同空中楼阁，没有坚实的根基，终将会崩塌。”张博缓缓分析着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。

马车缓缓驶入一条狭窄的巷道，两侧高耸的墙壁投下浓重的阴影，将整个车厢都笼罩在黑暗之中。张博的脸完全隐没在黑暗中，只有声音清晰地传来，仿佛从黑暗的深渊中传来的神秘咒语：“乱世之中，实力才是王道。张角不明白这个道理，他的理想只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。我们只需等待时机，坐收渔翁之利便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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